洋芥

瞎写

遥不可及2.0

19 玄离

昨日的经历太过梦幻,阿离躺在床上反复品味,竟生生熬到了天明。看着窗外的熹微晨光,阿离心中悔恨不已:今日自己不仅要恢复在长乐坊的工作,更是和李信在一起后的第一天,顶着俩黑眼圈和一身疲惫,该如何应付?

阿离一跃而起,在房中到处翻找胭脂水粉,想给自己增添点气色。谁知自己平日将看不上这些瓶瓶罐罐作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生态度引以为傲,关键时刻只能懊悔不已。拉开窗帘,李信早已经在门外等候。阿离深深叹口气,只得垂头丧气出门。


“熬夜了?”李信见她顶着黑眼圈,面色苍白,关切询问道。

阿离懊丧点头:“一夜没睡。”

“总熬夜掉头发。”李信揉揉她的脑袋,解下披风披在她肩上,“早晨凉,多穿点。”

阿离心里一暖,顺从地被他宽大的披风牢牢包裹。李信俯下身,细致地系着她胸前的丝带。冰冷的指尖时不时会触到她的下颌,如同细小的电流,轻巧地撩拨着心弦。披风之下还残存着他的体温——他的指尖虽凉,身体却是温暖的。宽大的披风笼罩着自己,仿佛陷身他的怀抱之中。


“还不是因为想你。”阿离小声嘀咕一句。

“什么?”

阿离咬住嘴唇,使劲摇头。却只听见李信笑道:“别抵赖,我听见了。”

“为了保护阿离的头发,莫非我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要和阿离在一起?”

阿离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吱声。李信见她这样害羞的模样,心中倍加怜爱。给她戴上帽兜,牵着她的手走向停在路边的马匹。

刚刚招呼的小童已经将马喂饱,此时此刻正是精神充沛的时候。见到原本的主人领着一个陌生面孔,心中不免好奇,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把阿离吓了一跳。

“别怕。”李信把阿离护在身后,抚摸着马的脖颈,马儿一点一点安分下来。“玄离认生,却性子温和。今日你们也算正式认识了,往后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玄离?阿离正好奇这马儿听上去耳熟的名字,便不经意被李信环住腰肢,轻轻一托便将自己抱上马背,随后踏上脚鞍,翻身上马,坐在了自己后面。

他从背后环住自己,手握缰绳,轻轻一拽,马儿便顺从前进。

阿离自小生活在长安城内,对骑马的印象,要么是从街上疾驰而过,手握加急战报的信使,要么是一身戎装、凯旋而归的武将,要么,就是一些趾高气昂的达官贵人,人群中御马而行,显得高高在上……

总之,虽然她很向往,却从没有机会骑马,更别说学习骑马了——这是上层社会的游戏,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可谁知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她如今的爱人似乎每一点都与自己幻想中的模样完全相符。或许这就是想象中的幸福吧:万事皆如所愿。


“这马儿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阿离询问,“玄离……”

“玄,有幽远之意。离,你自然清楚。”李信解释,“我刚到长城之时,分配的只是侦查巡视的工作。新兵不会给配马,每次都只能随便牵一匹。这马儿与我有缘,几次相处下来,除了我他谁都不跟。于是,我升迁都护府督尉时,便把他带了出去,从今往后也不必和那些战马一同吃苦了。”

“遥远的阿离——这便是‘玄离’一名的含义。”他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听上去有些幽远,“我孤身一人在长城的日子,很多时候只有这马儿陪着我。像极了当年在尧天,只有你注意到我的脆弱一般。”

阿离眼眶一热,口中却依然打趣道:“你既如此在意我,何苦将我推开那样久,害得我等你好苦,若被别人抢走了去,你该如何自处?”

“所以如今我已经把你抱在怀里,便再不会松手。”


“说来也怪。那日我们在街上相遇,老虎将我带走时,明明做出的就是我们早已两心相悦的模样,为何你还坚持来找我?”阿离突然问。

“两心相悦?”李信闻言笑道,“我可没见过哪个两心相悦的人等我走了以后就把手松开。”

原来那天他走后还回头看了我?阿离脸一红:“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不过,可以想见,裴擒虎对你的确很用心,懂得如何保护你。”

“有一个这样在乎你的人,我虽羡慕嫉妒,却并不恨他。”


“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被我抓住,就休想再逃脱了。”李信翻身下马,把阿离抱下来。

“中秋将至,最近客人一定不少。”阿离掀开帽兜,“今日可能会耗到很晚了。你不必等我,忙完先行回去就好。”

“这怎么行?”李信揽过她的肩,“我们既已在一起,你便不要再对我客气,事事替我着想了。”


……


今早李信搂着她进门的模样叫长乐坊的人都看了个遍。大家当着李信的面不敢言语,他走后却都大呼小叫地前来恭喜她。阿离被这突如其来的簇拥搞得更加狼狈,又没办法详细回答大家二人解开心结的具体原因,只得含糊其辞,多亏玉环姐解围才得以逃脱。

“多谢玉环姐,”二人绕到后台,阿离长出一口气,“刚刚可要把我难为死了。”

“李信还在尧天的那几年,谁不知道你喜欢人家。”杨玉环笑着调试琴弦,“如今修成正果,大家肯定兴奋。”

“可惜中秋家宴结束后,他就要走了。”阿离叹了口气,“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别担心,”杨玉环扶住她的肩,“我虽不了解李信,却相信他绝不会再让你同从前那般经历无望的等待。如今他是朝廷命官,地位非同小可,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明世隐从门外一片黑暗中走来:“我看外面的反应——阿离同李信在一起了?”

阿离的脸一下子红透,慌乱点头。

“不错,”明世隐笑了笑,“你一直喜欢他,终于修成正果,值得祝贺。”

“幸运的是,李信也一直喜欢着阿离。”杨玉环看出阿离的窘迫,无奈摇摇头。

“还住在长乐坊时,我记得阿离时常盯着一枚玉佩出神。”明世隐看着阿离躲闪的眼神,语气也缓和了些许,“那玉佩对李信的意义非同寻常。他濒死时刻选择把这玉佩给你,足以证明他的真心了。”


“不过有一事,你或许已经知晓。”他看向阿离,“李信刚刚找到我,说中秋家宴一过,便要带你去长城。”

阿离心中一惊,不知所措:“我去了长城,尧天若需要我的帮助,可怎么是好?”

“在长城,你也未必就帮不了尧天。”明世隐的眼神意味深长,“和他去吧,我知道你想去。”


……


一舞毕,终于到了散场时刻。昨晚一夜没睡,再加上今日的忙碌,阿离此刻已然困到了极点。走到后台原本打算喝口水就赶紧出门,谁知竟靠在墙角睡着了。

模糊之间,阿离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费力睁开眼皮,发现眼前人居然是李信。

“你怎么来这儿了?”阿离一惊,瞬间清醒了不少。后台是她平时化妆换衣服的地方,平常她也不爱收拾,经常堆得乱七八糟。更何况演出服比较暴露,不仅领口低,肩上也只披了一层薄纱。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向后缩了一下。李信神情一滞,马上收回扶在她肩上的手,把头转向一旁:“抱歉,我无意冒犯。见你一直不出来,我便拜托杨玉环带我来此处找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

阿离有些后悔:自己下意识自我保护的举动可能伤到他的心了吧……看着自己洁白干净的身体,轻纱的笼罩和衣服的加持之下更是把少女优美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自己偷偷在杂书摊买的许多话本中,男女主角翻云覆雨的场面描述……

顿时,一阵恐慌直逼脑海。原先,阿离只是看得津津有味,感慨男女主角如此相爱,终于走到这一步,忍得很是辛苦。可刚刚那一瞬间,书中男女主角的面孔居然全部自动换成了她和李信……

不不不,这太荒谬了!阿离心中五味杂陈,烦乱和惊恐一齐席卷而来。她伸手拽来桌上的披风把自己牢牢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

抬眼看去,原来李信同她一样紧张。他看向身侧一片空白的墙角,明明视野中一点阿离的影子也不见,却依旧眼神躲闪,面颊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粉红,与他平日那副高冷且胜券在握的模样大相径庭。

看他这模样,阿离心中一阵怜惜:别瞧他行军打仗上看上去经验老到,感情上他却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青年,说不定对这方面的了解,还不胜自己半分呢。


……


阿离推开门,已经换好了日常的衣服。李信长出一口气,额前已经布满了薄薄一层冷汗。不知为何,早晨还与阿离十分亲昵的他,不到一日时间,竟变得胆怯起来。他想牵住阿离的手,却莫名开始犹豫这样做是否合适;他想环住阿离的腰,却又开始纠结这样做是否太冒犯……真是奇怪,自己究竟中了哪门子邪,开始变得畏首畏尾,顾虑重重?

李信这边纠结万分,阿离却早已置身事外,一直在好奇为何李信还不牵住自己的手,甚至连话都不敢同自己讲。一路的沉默终于在走到大门之时让阿离再也忍受不了。她转过去,伸手抓住李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原本还没什么。阿离这么一问,让李信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眼光躲闪,即使阿离已经换上了再正常不过的衣服,那些春光风景早已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却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对不起,阿离。”现在,似乎只有道歉才能缓解他的紧张和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紧张搞得阿离一头雾水。细细想来,原来刚刚的小插曲居然直到现在他都没能释怀——他居然是个如此羞涩的人!阿离原以为李信这人高傲冷漠,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谁知私下的他居然还有如此温柔可爱的一面?

“有何可对不起的?”现在这场面,阿离仿佛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李信却转而成了那个羞涩无助的小姑娘,“就算你看到了什么,我们也已经在一起了,有何不可?总之肯定要走到那一步的。”

听她说得如此堂而皇之,毫不避讳,李信心中一惊,原先的紧张和羞涩顿时消散全无:“哪一步?说得这样熟练,看来我离开这几年,你倒是学了不少好东西啊!”

气场这方面,果真还是李信更有经验。一挑眉一扬头,阿离便瞬间占了下风,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没有……”


玄离不耐烦地跺脚,提醒着两人已经耽搁太久。李信扶阿离上马,看向前方萧条的大街:“不怕你笑话,阿离。儿时离开长安之前,我也会偷偷买些话本看。”

阿离呼吸一滞——她没想到李信居然这般对自己敞开心扉,更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谈起他儿时的经历。怕他回忆起过去会难过,阿离从未询问过他的童年时光,甚至连在尧天时的经历都尽量避免与他交谈。

可谁知他竟主动提起!趁李信讲述之时,阿离悄悄看向他:眼眸之中倒映出熹微的星光,只让人感到幽远深邃,并没有夹杂着任何情绪的渲染。似乎只是单纯地在讲述过去那段因长时间的回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


“父亲对我要求很严,诗书礼乐、弓马骑射,样样都不能落下。好在我母亲待我十分温和,总是想办法让我多休息休息,一有空闲时间便带我出宫玩耍,就在这条街上。”

“就是在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没有枯燥冗长的知识的话本。”讲到这里,李信不知不觉扬起嘴角,“我还记得我看的第一个故事便是梁祝化蝶,当时我还为他们双双赴死的结局哭了好久。”

“真的吗?”阿离不禁好奇道,“我总以为你是个没有眼泪的人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李信顿了顿,“儿时的我,其实是一个胆子很小,也很爱哭的人。”

望着阿离不可思议的表情,李信也无奈摇头:“现在想来,我自己也觉得可笑。我苦读诗书、苦练骑射,原以为样样做到最好,便能让父亲为我骄傲,可谁知有次与他外出打猎,见到老虎把兔子吃掉时的血盆大口,我居然直接被吓哭了,手中拉弓不稳,一箭射偏,错失良机。”

“为此父亲生气了好久,罚我一整天不许吃饭,面壁思过。”


可你如今是长城守卫军的统御啊……阿离简直不敢相信,战报上、说书先生口中描述的临危不乱、身先士卒的李信大人,居然曾经见到小兔子死掉都会哭。

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阿离眼眶一酸,险些流泪。


“还有一个更可笑的事——我怕高,”李信揉揉眉心,“甚至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果真如此?长城烽火台那样高,你是怎么坚持过来的?”阿离问道。

“我怕高,是因为我恐惧从这样的高度坠落后的死亡。可经历了这些年,我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身处高地,便只能看到我愿终其一生去守护的大好河山。”


“从今往后,你所想守护的便也是我想守护的。”阿离看向他,“与你一同在长城,我便不会让你轻易死掉!”

“明世隐已经告诉你了?我本打算给你个惊喜。”李信有些意外,随后紧张道:“我擅自替你做决定,你不会怪罪我吧。”

“怎么会!”阿离反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原本还担心长乐坊和尧天的事,所幸明大人主动提出让我同你一起。”

她靠向李信的怀中:“见到大家都支持我们,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阿离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李信不自觉地将她搂紧了些。他面上微笑,心中却一阵忐忑不安:他找明世隐要求把阿离带去长城本就顶着巨大的压力,毕竟自己再有万般理由,也是背叛明世隐的那一个。他又城府极深,根据之前二人的交易,虽然无法深究细节,却也能大致猜到,明世隐一定对长安城图谋不轨。

尧天是他一手建立起的组织,那么必定有一日会为他所用。阿离心地善良,自加入尧天起,便以大家的幸福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若是知道明世隐自始至终的利用,该作何感受?更何况,明世隐早已得知自己与阿离的感情,若还将阿离留在尧天,留在长安城,倘若来日变故迭生,他以阿离作威胁,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提出要带阿离走的意见,明世隐居然一口答应,甚至对自己变卦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似乎从未在意自己计划的落空。

李信不知明世隐在耍什么花样,只得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被他算计也好、被他利用也罢,总之,不论如何,他要尽全力去保护好阿离,让她远离这皇权纷争,远离这片不见硝烟的血雨腥风。

评论(4)

热度(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