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2.0
16 心结
二人走至阴影处，便同时心照不宣地把手松开。
“多谢啦！”阿离平复好心情，极力让语气显得轻松愉快，“明明听到的消息是他们下周才回来，谁想到今天就碰见了。”
裴擒虎当然能听出她轻松语气的勉强。看到她尚未擦干的泪痕，想到李信那一副踯躅不前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当然知道阿离自始至终都心悦于你。若你还有些良心，不妨快些做出点行动来，要么把她狠狠推开，要么就把她带走。现在这样半推半就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擒虎越想越生气——他最讨厌优柔寡断的人，更何况这人还让阿离苦苦等了五年。
一路上，阿离尝试着找话题，却没想到裴擒虎一反常态，一言不发。阿离知道他为何如此，却也不知怎么开口解释。
……
“你说句话吧，好哥哥。”阿离终于耐不住寂寞，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以前可不这样，搞得我心里慌得很。”
裴擒虎盯着眼前的酒菜，却毫无胃口。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选择了最直率的方式:
“你还喜欢他吗？”
阿离一直很喜欢裴擒虎的直率，可面对这个问题，她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问出口——喜欢吗？当然是喜欢的，可是没有回应的喜欢究竟有何意义？
阿离当然知道这一点。五年的时光既是等待，更是磨炼。她希望时光能将儿时的热情磨平，可谁能想到它却沉默着愈演愈甚，直至今日已经无可救药。
“喜欢。”她最终也选择直率地说出心中所想。
“可我不觉得他喜欢你。”裴擒虎狠狠吞下一口酒，辣得他直咳嗽，“他若是喜欢你，刚刚就不会允许我带你走。”
刚刚？阿离在两人的交锋之中显得太过拘谨，并未细想李信奇怪的态度转变:面对裴擒虎的挑衅，他明明一开始显得从容不迫，却为何到了最后又落荒而逃？
他是听到关市之变后才转变的态度，阿离仔细推演着。可关市之变恰好是他升职统御的时机，而且此战他立功不小，为何会对此事反应如此消沉？其中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别吃了。”见阿离再次陷入沉思，裴擒虎有些不满，抢过她的筷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守卫军高层回长安议事，最多也就一周时间。这一周你若不同他明确心意，那么换来的无非就是再一次无望的等待。”
“他若接受你的真心，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若不接受，那么你便从此离他远点，别再去为了他难过了，这根本不值得。”裴擒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在等他，其实我也在等他——等他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也好让我死心，或者让我踏踏实实、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把你带走。”
月色朦胧，长安街的喧闹也逐渐平淡下来。一阵凉风吹过，被酒精模糊的意识也随之清醒。“我也想问他。”阿离感到有些委屈，眼眶不自觉地湿润起来，“谢谢你，老虎。以往的我总是有太多的顾虑，直至今日再次见到他，我才肯承认是犹豫一直在纠缠着我的内心。”
“他若不愿接受我，我便潇洒离开。”阿离挤出一个笑，“我听你安排，不再折磨自己——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已经五年了，我也累了，不想再等了。”
裴擒虎笑笑，举起酒杯:“祝你好运。”
“祝我好运。”杯缘碰撞声清脆，阿离下了决心，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仿佛将五年中道不尽的心酸和思念一同吞入腹中，决心再不回头。
……
自那晚以后，裴擒虎也没再主动找过阿离，似乎是在给她创造机会。玉环姐把自己在长乐坊工作的档期也排开了，因此在万国盛会筹备过程中的这一时间段内，她几乎一点事也没有，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去找李信把话说个明白的最好时机。
可她该怎么找到他？阿离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犯难:不单是李信，就连自己现在也不在长乐坊居住，他们要找到对方，都是一个大难题。她也猜测过，李信从长城来，那么他大概率是在驿站暂住的。那又如何？外来的官员多为男性，总不能让她勇闯驿站，回头再找不见他，闹出个天大笑话不说，他此后还会被人拿此事当作饭后谈资……
阿离越想越心烦——明明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为何就是做不好？每当想到一个办法，紧接着就会出现一个充分的理由把它否决。循环往复下去，阿离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不自信:或许命中注定如此，就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留下。久而久之，她也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吧，她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她似乎就在等待着万国盛会筹备工作商讨结束，好给这早已看清结局的故事正式画上一个句号。
……
中秋将至，街上的小摊也多了起来。在家闷了好几天的阿离一见到这样热闹的风光，心情也随之变得愉快起来。尘封已久的热情重燃，居然吃腻了饭馆的餐食，心血来潮想自己做一次饭。思来想去，似乎长这么大以来，除了红豆羹，自己一道像样的菜肴都做不出来，不免心中苦涩，却仍没有放弃的意思——哪怕不生火，就来几道凉菜呢。
阿离铁了心要做饭吃。虽然技不如人，食材选择上却并不含糊。在小摊上精挑细选，把那摊位老板搞得很是不耐烦。
“这位姑娘，两根萝卜而已，您要是不满意，不妨去别家找找看，您在这翻来翻去的，搞得我也心慌得很。”老板满脸堆笑地提醒。
“别家哪有你家便宜，”阿离一本正经，“我水平不高，必须在原材料上多下下功夫，不然可就一败涂地了。”
“俗话讲便宜没好货，您为何不去那大集市上找找？”老板扶额。
是啊，为何不去大集市呢？阿离一愣，看着街上穿梭的人流，心中一空。
“没事，我相信我矮子里面拔高个儿的能力。”阿离笑笑，继续挑选。
老板一脸无奈，正要招呼其他客人时，远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向街边靠拢。
“看这阵仗，必定是朝廷命官急匆匆往宫里赶呢。”老板收拾着被翻乱的萝卜。
阿离没在意身边混乱，只一心选萝卜，没听见老板的唠叨。
“阿离！”
谁在叫我？阿离心中一惊:这嗓音从未听到过，却又好像熟悉得很。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瞬间沸腾了全身的血液。阿离猛一转身，正好看见一匹骏马扬蹄嘶鸣，一名身着武将官服的男子坐于其上，身后暗红的披风被烈烈扬起，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是他？阿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自打她与李信相识，便从未听到过他大声讲话。刚刚喊她名字那一句中气十足，气贯长虹，仿佛有战场上将军下令时的风范。
最关键的是，现在整个长安街的人都知道她有个昵称叫阿离了——不光是身后的老板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周围的人群纷纷都停下手中事物，向自己这边看来。
李信翻身下马，向身后随行者递了个眼色。他们心领神会，纷纷退至街边等候。
阿离呆呆地看着他走来，脸瞬间红了起来。他离她很近很近，阿离被迫只能抬头看着他。仿佛又穿越回了儿时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他离自己很近，而自己几乎紧张到失语。
“你怎么在这里？”李信率先开口。
“我……我来买菜……”阿离结结巴巴。
听闻“买菜”，李信先是愣了一下，便笑道:“我现在要前去宫中议事，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若你同意，可愿戌时在老地方等我？上次有人打扰，并没有勇气去邀请你，实在抱歉。”
阿离不是没有设想过李信再次邀请她时的场景。她还和弈星商量过，对于这样吃硬不吃软的人，要多拒绝他几次，才能让他更加珍惜自己。
可谁想到他竟不守游戏规则——他一笑，阿离就忘记了之前所设好的所有防备和计划，除了答应他，别无选择。
见阿离木木点头，毛茸茸的兔耳朵一晃一晃，弹性十足，撩拨着李信的心弦。
他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二人被这一举动惊到，同时后退半步。阿离猛地低下头，只能听到自己慌乱不堪的心跳声。
李信抿抿嘴唇，没再说什么。留下一句“等我”便匆匆离开。
阿离回过神来，看着李信翻身上马，驱动马匹前行。而跟在他身后的人纷纷看向阿离，表情极其意味深长。
“阿离姑娘，没想到你夫君还是朝廷命官，”菜摊老板连连感慨，“那您就更没必要来我这小摊位买菜了，免得让您失望……”
“不，我要感谢您！”阿离看都没看便塞给老板几个铜钱，“来您这买菜，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老板看着阿离一溜烟跑走，连萝卜都忘了拿，连连叹气。
……
天色渐晚，酒楼中愈发热闹起来。阿离看着眼前繁华，儿时第一次“约会”的记忆仿佛再次重现脑海。
谁能想到第二次约会隔了五年多！阿离心中感慨，却难掩激动之情。除却激动，更多的是紧张。她捏着裙摆，却发现前几天刚买的新裙子在这短短的等待时间中已经被揉捏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李信的声音。阿离转过身去:他已经换下了正式的官服，远远看上去，除了长高不少，真的和儿时第一次“约会”那日一模一样。
李信急匆匆赶来:“我在酒楼中四处找你却没找到——你为何不进去？”
阿离心里一凉:莫非他所说的“老地方”，不是这红枫林，是它旁边的酒楼？
看着阿离的表情，李信顿时醒悟过来，哭笑不得:“也罢也罢，哪里都一样，有你就好。”
……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近树林。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阿离便打算率先引入话题:
“你今日……”
“我今日……”
没想到两人同时开口。二人相视一笑，同时低下头去。
“阿离，”李信停下脚步，“我有话对你说。”
评论(7)